秦始海夫诸(高考版)

修辞立其诚
圈子多了写前面,aph耀菊/新快新无差

阿菊:

  你也跟我来了,这是我想不到的。

  世事恍恍惚惚地就过了;记得我们相识的这数十年好像都只是短暂的瞬间,现在,我好像也有些隐约的感觉:我们俩都老了。你曾不止一次和我说你有了这样的梦,或者是有了那样的梦,但总是和我失散,我那时候想这梦该有多荒唐,我们是不可能失散的。

  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我总是在你家楼下的那棵槐树爬上爬下。晚上我想你了,就像失了心魂似的疯跑去你家,可是我不敢紧张地见你,所以就悄悄爬上树敲你的窗子。你那时的模样真可爱,背着我学手风琴,背着我把那几首我们常唱的歌曲练得炉火纯青。倘若你看见我了,就有些担忧地拉开窗子叫我进来。春天的时候你说:小心跌倒;夏天到了你就说:放心进来吧,今天家里没人;温暖的秋天里你说:你总踏着秋老虎的蝉响;凛凛寒冬也因你多了一丝温暖,你说:我爱你。这时我就跳进你的房间和你接吻,好火热的吻,我们吻得动情,你被我吻得滚烫。

  母校举办元旦晚会的时候我去看你,你站在舞台上毫不怯场,你看见我了就呼唤我上台。我就这样被人群推着上去,你一步一步走来我的面前,把手风琴递给我,你说:“还是《红莓花儿开》,好不好?”

  你站在我的身前唱歌,我站在你的身后演奏。阿菊,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幸福,我躲在你的身后哭了,可能这就是人的喜极而泣吧。听着你的歌声,好像我这辈子或许还有下辈子的幸福都在我眼前了。

  那一天晚上我们手拉手走着,别人把我们认成兄弟,我就说是了,你反而有点生气,但我们总归是在向着那白银似的满铺着雪的无边的大地奔去,这一奔好像就奔过了几年的岁月。之后奔到妈妈面前,你说非我不可,态度是那样的坚决,你妈妈就这样把你的一生都交给了我。我们私底下结婚,私底下买戒指,悄悄洞房。

  时间又过了三四年,我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互相理解和支持,工作时不互相打扰已是常态。终于到那一天,我从林业部下班回来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,你反而不太高兴——我知道你是落泪了,你骗不了我的。

  你之所以不乐意甚至害怕,是因为你害怕与我分别。你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总是在漂泊中度过的,沿途你看过了多少风景,又经历了的多少痛苦啊……塞罕坝是与世隔绝的,信不一定收得到,于是你在那天晚上和我躺在留有余温的床上说:“让我和你一起走吧。”

  你不想越走离我越远。阿菊,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,你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,我生长在漫漫黄土之上;你吃过许多苦头,我也是。你不想和我分开,我能理解。可是阿菊,塞罕坝不再是白山黑水了,它是漫漫黄土、天寒地冻。塞罕坝是生疏的,你初来乍到自然也怕,但是我们还是上了那辆开往塞罕坝的车,飘飘荡荡的,向着同一个目的地或者说是同一个信念和理想奔去。而且无论在哪里你都是最安静的,就像那时候我和同窗谈天南地北,你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听。

  可是我仍然怕,这流浪的生活你过不惯,也怕你受不住。

  后来我知道我的怕都是多余的,你坚强、认真,你不怕苦更不怕累,你从起初的折磨当中挣扎出来。你上到坝上去了,你开始工作,开始研究,开始亲自动手,你纤细好看的手指开始插进塞罕坝的冻土。因为你老是说:“您能坚持,我也能坚持下去,可不能被您给超过了。”

  我们在高岭步入我们的三十岁,再过六七年,你于是开始和我讲你的噩梦了。那样可怕的噩梦。我也有类似的梦,可结局并不是很坏,所以很想讲给你听听:

  阿菊,我梦到塞罕坝已是绿水青山了。我和你手拉着手走在白桦和樟子松之间,我们赤着脚蹚进溪流,天气温暖得让人恨不得在草地上打滚,我们唱着笑着,看着你笑得有些傻气的样子,我突然觉得满足。一块躺在大地上,我说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,死后也要归于大地的,听到这里你不高兴了,你嗔怪道:“您总说什么一辈子,什么生死,也难怪我会老做噩梦。不许您再说了。”然后你侧身依偎进我的怀里。那天晚上,满天都是星,溪流也是星河的一部分,就像我们年少时在北京度过的那些愉快的夜,那样黑黑的夜,那样飞着萤虫的夜。

  我们再次走,走到一棵繁茂的大树底下,它的叶片是那样的苍翠,我向往这地方,我想在这里停歇。于是我就对你说:“阿菊,我们在此处安家吧,这里很好,不知道你喜不喜欢?”

  “我也喜欢这里,只要能和你在一起,哪里都是家。只是我想回北京一趟,告诉爸妈我们在这里安家了,你在此等我,好吗?”

  你走了,你的眼睛不大看我,我也没有同你再继续说下去。我想送你出塞罕坝,可是你劝我不要走动,就待在这大树底下生活,我听了你的话,目送你走远。那时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,不知道是愿意让你走,还是不愿意。只觉得恍恍惚惚的,世事犹如大梦一场,把我们过去的几十年再次翻了个新,事事都显得特别真切,又显得特别模糊,真不愧是梦寐。

  阿菊,你这一去,我是最担心的。我怕你在回程时会出现意外,更怕你这一去便是不复返。我害怕你走到别的地方去,更害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,害怕我们俩就此失散。这时候我终于想起你曾和我说过的噩梦,我才知道梦并不荒唐,惶恐感挫伤了我。我站在无边的黑夜里大声呼唤你的名字,而你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唤,山岚之中有你的身影。

  我听见你的声音:“老王!”

  接着是:“阿耀!”

  后来你好像着急了:“王耀!”

  你冲破山岚奔来我的身边,你扑倒我,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我的脸上,你的眼睛是那样的欣喜。你小心翼翼捧起我的脸,一遍遍问:“王耀,你是王耀对吧?”我随即点头,被你一遍遍亲吻,我也分不清你究竟是幸福,还是悲伤。风呼啸着狂奔,只是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徘徊,仔细一听竟然是你的呐喊,那会儿你离得我好近,又好像好远,再一晃眼,我看见你形单影只站在高岭眺望,而我变成了那棵参天的大树眺望着你的眺望。

  风刮得好大呀,我的枝条都在摇摆,你在我的庇护下静静等待,静静守候,等到两鬓斑白,等到腰板佝偻;而我还是如此年轻,如此茂盛。而后我看见你失望悲痛的神情,这时你终于开始呼唤:“王耀!”声音都散进了塞罕坝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去。

  我应不了你,只得拼命摇晃枝条,而你好像知道我在这里似的,回身搂住树干,喜极而泣。

  我在欣喜之中醒在塞罕坝的黑夜里,扭头一看,你却在隔壁的床铺上蹙紧眉头,直冒冷汗。我恐怕你又是做了噩梦,只好披上衣服轻手轻脚下床,走去你那里抚平你的眉头,你好像知道我来了,伸手握住我的指节。

  阿菊,如果可以,我想告诉你山川大河,日升月落,光荣与梦想,挫折与悲伤。告诉你,土壤是埋没自己,滋润树苗的东西;树苗是,为了理想抛弃自己的东西;生命是,用来奋斗和根植的东西;天地是,让耕耘者的死亡渺小的东西。平凡的渺小,是伟大的开始。而你,阿菊,是支撑平凡的我创造高岭新天地的开始。

  我本想告诉你这个梦的,但是我当时转念一想,倒不如保存到我们垂垂老矣时再给你讲出来。但这个梦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。

  阿菊,你梦里一定要来见我。我们永远团圆,我们永远鲜活;我们要相偕到老,我要守着塞罕坝和你。

  梦吧,去梦我未曾梦过的幸福;

  走吧,去走我们曾共同走过的长路;

  去吧,去见我未曾见过的世界。

  而我们,永不失散。

  

  

王耀于1976年9月9日。

  

  

*是为《林为情思风作马》番外《命若尘风》约的稿,禁止使用。

画师@这里放壹个碗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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